南丫島的隨想
自然界的春天,梨花淡白,菜花黃。河谷山陵,荊棘叢林,花草的清香迎面吹來,傾聽浪花敲打著節拍,清澈的流水緩緩歌唱,仿佛人同自然界已融合一體,如投身在慈母的懷抱裡,和風輕拂。此刻,真想留著時光,看著手錶秒針的轉動,內心在哀怨有限的人生,仰慕無限的永恆。
香港南丫島——這一片充滿鄉土人情,民心淳樸的樂土,還想在捕捉時,船已到岸了。
偉光,我這位少年時的同窗好友,我們一起成長,一起歡笑。大家為理想而遠走他方,現各自有家,但真誠的情誼,可以成為很好的聆聽者。我們上岸後,踏著單車,越過圍牆和園庭……在泥路上的漫步,我抬頭仰望著迷離的天空。「你在想什麼?」偉光打破了沉默。我望著他問:「你願意知道我在南丫島的奇遇嗎?」「願意,我覺得你對這兒並不陌生,正想問妳呢!」我這次的敘述,成了他來港郊遊的一個話題……
在幾年前一個晴朗的星期天,我到南丫島遊玩,那時已是下午,我走到了榕樹灣的天后廟,一個廟祝咳嗽著走出來,我看著一張蒼白的臉,出於職業的本能,我說:「你是寒咳,傷在藏腑,我是一位中醫師,你願意接受我的幫助嗎?」「好!」然後,我就給了處方她,幾天後,她來電,自然多謝一番,「請問你可以再來南丫島嗎?」這次我見的是她的姐夫,這位先生直率地說:「我想將一間屋給你做診所,好嗎?不需任何報酬,我只想幫助街坊,並讓外國人知道中醫文化而已。」太突然了,我一時竟無話可說,連一個普通市民,都如此胸懷大志,我呢?我反問自己,嗯,那好吧!「我每個星期都抽兩天來吧!」他把鎖匙交給了我。一個星期後,我又再到南丫島,一間小型的診所,在他們的佈置下,可以開業了。
記得第一位客人是位俄羅斯女士,隨後,亦有不少村民來診所看病。有一天,診所來了六個外國人,他們遂個遂個請我診脈。我不敢忽視,凝神定息地診脈,告訴了每個人的症狀。他們都問現在怎麼辦,我就笑著回答:「去買瓦煲煎藥!」,半小時後,他們拿著一個很大的湯煲回來了,說:「這個可以了吧!」啊,我真想笑出聲來,但我的身份令我保持著容止若思,言辭安定的氣質。我微笑著說:「去換吧,我畫一幅圖給你們。」然後,他們走了。這時,進來了一位外籍男士對我說:「聽說,中國的醫術很好,但你有什麼理據使我信服?」這位仁兄是來閒談或是有其他目的?我不知道。但南丫島是外國人群聚之地,有著不同的文化,我來之前亦想過這個問題。
偉光焦急地問:「那你怎樣說呢?」
我想了一會,請他坐下。對他說:「我們中國人有句說話『三歲定八十』,要你信服,改變你既有的文化,談何容易?每個國家的子民,大多都是自己國家文化的保護者」我送給了他一位中國名人的名句:「春雨如膏,農夫喜之,其行人惡之淋漓;秋月如鏡,佳人喜之,其盜賊惡之光輝。」「你要的理據,可能從中得到領悟。我們深奧的中國文化,能經歷漫長歲月而不衰。先哲已為中國人繁衍昌盛、健康智慧,奠下了深厚的根基。使命者已可以以果實救人了,所以我們的文化不是為懷疑者而設,更無需用褒貶詞來增添色彩。冬去冰相泮,春來草自生。樸實無華的理據,已在中國醫學巨著裡,讓後人來領悟開創,更何況文字的古奧。獨創性的醫療思路和設施,逆流挽舟。」他看著我點頭多謝。不知是明還是不明。
我微笑著問:「偉光,你悶嗎?」「不悶,很好聽。你繼續說。」
以後星期天我便請好友林小姐當義務翻譯,未有客人來,就和村民去摘香蕉吃、晒荔枝乾、龍眼乾。猛烈的太陽照晒,特別好吃,我就留了一小袋給龍大夫慢慢品嘗。「嗯,真甜。但,太少了!」龍大夫笑著說。「可是,這是精品呢!」我們都一起笑了。
一位英國的小說作者安娜也來過這診所。她面色無華,神情疲倦。她說:「醫生,我晚上睡不了覺,氣頂上了喉嚨,很辛苦!請你告訴我這是什麼病,好嗎?」「這是氣逆,你的沖脈出現了問題。」我答。「那你可以幫助我嗎?」「可以的,不過你需要按時服藥。」也許經過多番尋醫而未癒的她,沒有條件再選擇了。她馬上就說好。然後,安娜開始服食龍大夫的處方。在第九天,她又來了。「醫生,這幾天我不停地哭,以往不開心的事都湧上心頭,淚水都不停地流……」「這是反應,請你忍耐一下吧。」十五天後,我看見的安娜已判若二人了。精神好了,面色紅潤,睡眠亦變得正常。他們夫妻二人在南丫島壽記酒家,擺下了酒菜,帶來了翻譯,誠意邀請龍醫生訪港,而在我的催促下,龍大夫騰出了時間,到了南丫島,他們道謝龍大夫後,並說出了前段時間的反應。龍大夫告訴她:「因為在二十多年前,曾有過一段不開心的經歷,現服藥後舒解出來,亦免卻了你潛伏已久的抑鬱症。安娜屈指一算說真的,當年真的是這樣……
「多麼珍貴的中國醫學文化啊!」夫妻連聲道謝,安娜認真地說:「龍醫生,我想助你出一本英文書,將中國醫學文化和你高深的學術介紹,你願意嗎?」「安娜誠懇地請求,請你考慮一下吧!」我望著龍大夫。聽罷後,他在沉思,片刻他說:「校對需要花很多時間,我沒有時間,但,謝謝你的一番心意。」
「為什麼龍大夫會不想出書?」偉光問。「不知道。可能龍大夫希望先用中國文字出版吧。龍大夫在巨人的膀子上承先啟後,珍貴的名著面世,只是時間先後而已。」
在用餐時,安娜的先生很誠懇地對龍大夫說:「我希望做你的學生,你可以教授我嗎?」龍大夫很婉轉地告訴他:「因時間未能適合,所以……」
「那又為什麼?」「我也不知道。可能外國人沒有中國人的根基和本質,不了解中國文化裡‘孝’的意義吧!又或者龍大夫需尋找認為合適的人選吧……」偉光似懂非懂的望著我。
紅日西下,月亮流出光華。螢火蟲到處流散出輕盈的光。我們在回程的船上,討論著今晚在那兒享受晚餐。